日本娱乐这几天频频地震。
田村正和,于4月3日因中因心力衰竭去世,享年77岁。隐退多年的他,为了坚守演员形象,对私生活相当低调神秘。据悉早在15年之前,就开始思索引退的美学,外传连坟墓都已经准备好了。——这或许可解释为何4月3日号去世,5月18号才由日媒低调披露。各大老日剧迷(包括Sir)都跑到作品页面表达追思。
(P.S.既然老先生不愿大家过多关注他的个人生活,我们也应当从作品去了解它。)
有的经典长寿,有的经典火爆,但这套探案剧堪称经典中的经典。当年,在富士电视台周二晚间九点的“火九剧场”(日语:火曜剧场),第三季平均收视25.1%,稳居历史首位。——相信国内不少人和Sir一样,是由一个叫凤凰卫视的频道进入它的世界。令人感慨的是,后者也早已物是人非。创办人刘长乐及其家族在今年撤出管理层。前两天,其女婿更因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被公安拘留。《古畑任三郎》模仿自美国《神探可伦坡》,每集独立成篇。每集开头,田村正和扮演的古畑任三郎,总会在一片黑色背景中,转身,直视你,来一段“神神叨叨”的自说自话——什么养狗人士建议、机器说明书建议、旧丝袜用途等等等等。
与别的侦探剧都对凶手是谁严防死守不同,它一开始就把犯罪人,甚至犯罪过程抖落干净。它在意的是,任何犯罪的实施过程中,计划再天衣无缝,现实的复杂总是会按下葫芦浮起瓢,人性的弱点也难免露出马脚。女的突然后移,带着她的狗,走出地下室,关门,上锁。把男友关在地下室后,小石川离开别墅,几天后回来,打开地下室,确认男人断气。她跟警察说,自己有一个月没来了,刚进门,就发现地下室躺着男友的尸体。1,如果死者被困地下室而死,为什么头上会有被硬物撞伤的痕迹?看,就算知道凶手是谁,你依然抑制不住澎湃的好奇心。
他慢吞吞地开启撩妹模式,聊爱好、聊人生,甚至连她的狗,也顺便撩了撩。凶手(小石川)说她跟死者关系已不甚亲密,却对死者来往的异性一清二楚。凶手说上一次来别墅是一个月前,但从她打鸡蛋的干脆劲,无法自圆她如何知道冰箱里的鸡蛋还新鲜。凶手说死者另一只消失的拖鞋,可能是被狗恶作剧叼走。但当天暴雨,狗所到之处,全是泥印,连古畑跟狗握手,都是一手泥。他破案,就像在后院散步一样从容,但他越从容,越衬托出凶手的急躁与不安。《被搬动的尸体》,他就是这样安静地“等待”凶手自乱阵脚。凶手,淡定叔(堺正章 饰),他杀了人,把命案现场布置成意外,也找好理由:“之前有一只猫老捣乱,我就拜托他抓走,可能是在顶棚抓猫时摔下来的。”他装不在意地“提醒”一句:不对啊,抓猫,在顶棚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为什么不带手电筒?
突然,他在附近恰好看见一只手电筒,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古畑眼皮底藏好它,准备带到到现场。看古畑办案,Sir总忍不住想起《四重奏》这段金句:
先扮成一只猫,与你始终保持一个瓶子距离,躲闪之间,带着一份天真的好奇。
再放低姿态,化作小狗,摇尾乞怜,套近乎,让你彻底放下戒备。等你露出破绽,马上变虎,以层层递进又密不透风的逻辑为爪,嘶咬,追杀,直至你彻底投降。巅峰时期的《古畑任三郎》,几乎集合了日本演艺圈的半壁江山。无数日本名演员(甚至名人),都以能在《古畑任三郎》客串犯人为荣。唐泽寿明、松隆子、福山雅治、江口洋介、山口智子、松岛菜菜子等等这些平成年代耳熟能详的明星,全都在这部剧里客串过。1994到2006,所有的日本美女都要在这部剧里出演一次罪犯,才算对得起自己的艺术人生。而这部经久不衰的侦探剧,也为我们定格了AKB成为偶像的代名词之前,每一位美女演员成为一名蛇蝎罪犯时的样子。
《古畑任三郎》最知名的粉丝,莫过于当时正火的国民偶像,木村拓哉。为了跟自己偶像“同台竞技”,木村在这个系列多次出镜。1996年的《游乐场炸弹勒索事件》被抓,1999年《古畑任三郎 VS SMAP》又被抓了一次。这些如日中天的名人明星纷纷抛出橄榄枝,看重的,自然不是《古畑任三郎》的收视率。作为探案剧,它除了展示刀光剑影的智力交锋,还有一般探案剧没有的人情味。编剧三谷幸喜谈他作品的目标是:“要让观众在3分钟内笑10次”。别误会,笑,并非智商的羞辱,相反,是对人性洞察后理解的宽容。看《古畑任三郎》,每当凶手被揪出时,鲜少气急败坏,相反,是面对事实(命运)无可扭转后的释然。不是杀了他(男友),而是认识了他,为了那种男人,不得不赔上自己的人生。因为下个月要演的角色,故事恰恰就是杀人后吃了一碗茶泡饭。古畑认真地点了点头,却又马上反问:但是,对于凶手来说?“令人感动的一集,也肯定是古畑任三郎最满意的一个案子。”这起案件特别之处,在于凶手想杀的人不是别人,是自己。
事情败露后,作家依然希望古田能给自己一个自杀机会。对有着强烈耻感文化的日本人来说,这种出于直男自尊的自杀,隐秘体现出男性社会中性别歧视的正当与正义。
他说:“你不应该死,哪怕失去一切,也应该活下去。”
“我们见过多少在专制下死去的无辜的人,你能忘记他们的脸吗?为了他们 ,我们也要活下去,我们作为活着的人, 有这样的义务 。与其死去,不如坚强地活下去!”
表面上,他是在劝说一个人,不要那么轻易地践踏自己的生命。事实上,他也在炮轰种种吃人不吐骨头的专制传统,“我们见过多少在专制下死去的无辜的人,你能忘记他们的脸吗?”说白了,《古畑任三郎》说探案,其实是在借一宗宗案件,探出在现实中,匍匐前行的众生——
对象花心的孤独恋人,事业停滞的苦逼艺人,甚至那些生来就不被理解的怪胎……“当命运齿轮发生意外的时候,任何人在任何时候、地点,都可能成为杀人犯。”这也是《古畑任三郎》另一个译名的由来,《绅士刑警》。古畑任三郎和他的扮演者田村正和更看重的,是第一层身份。这些当然是绅士的特质,在Sir看,《古畑任三郎》抓住的,却是绅士的精髓。但也因为这是人性本能,再不喜欢,你第一步也是得接纳它。
每次破案,他先躺着晒会儿太阳,再把手下的下午茶“尝”一遍,酒足饭饱,悠悠开工。——每当手下误打误撞接近案件线索,他都暗中使坏,可真出了事,又死命力保。
他深知他的小毛病,却无意克服。
但也因为看到自己难以根除的毛病,他对别人的错与罪,总是报予温柔的理解。必须承认,田村正和的形象与演绎,赋予了古畑任三郎不可替代的绅士气度。无巧不成书的是,在现实生活中,田村正和似乎也是这样的人。田村正和生前不谈私事,退休后低调过着平淡生活,为了不受外界影响,就连经纪人都与之断联,曾坦言我已经做完了,所以想静静地死去。
在他身上,你丝毫看不到今天娱乐圈盛行的一切魑魅魍魉的炒作。那个不因别人的无知而愤怒,不以自己的三观而优越,面对弱者或强者,始终不卑不亢,不急不缓的侦探。
编辑助理:海边的卡夫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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