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吕严：非常「痛苦」

最近有一个问题特别突出。

你们可能都发现了——

人们越来越渴望笑声。

尤其是，渴望那些非必要的、发自内心的、毫不掩饰的笑声。

与此相对应的是，让人发笑越来越难。

影视、综艺、短视频，都铆足了劲儿想让人笑。

可每次听到“奥利给”“哈哈哈别闹”，Sir都满头黑线。

——嗯，怎么不算好笑呢？

倒也不是都不出挑。

比如《一年一度喜剧大赛2》。

这两只想要进化的胖猩猩，几乎统治全网。

这就是知识的演变吗
这就是母猩猩的图鉴吗

从一喜到二喜，从胖达人到胖达人2，从《大巴车》《父亲的葬礼》到《代号大本钟》《进化论》。

只要有他们在，评论区一水的“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不只普通观众，导师们看得也嗨。

徐峥：

黄渤：

李诞：

舒淇：

Sir一样被笑到肚痛。

幽默大作家钱钟书曾经婉拒一位外国“迷妹”：假如你吃个鸡蛋觉得味道不错，又何必认识那个下蛋的母鸡呢？

但在人工调料泛滥的今天，一枚生吞都觉得味蕾打开、愉悦上脑的“鸡蛋”，就很有必要去认知它的作者了。

于是，Sir就没忍住找到土豆&吕严聊了一小时。

就是追问一个问题：

怎么就那么好笑呢？

01
看你装到何时？

刚自我介绍完，土豆直接跳过寒暄，把吕严的“本质”倒了个底儿掉。

△ 别给面子，多发点

“吕严恐怕是我们国家目前表演傲娇和羞耻比较先进的演员。他在《进化论》里的表演，可能让冯远征老师、何冰老师试一试，也就打一个五五开。”——土豆

这个评价看似狠心吐槽，但实则高度赞扬。

在今天处处雷区，表演者无不谨小慎微的创作环境下，尺度、火候稍微拿捏不当，就会身陷对“不正确”的围猎中。

可奇怪的事发生了：

当吕严说出“图鉴”的台词并辅助于相应的“羞耻”表情时。

女神舒淇不仅没有感觉到不快，还喜笑颜开。

后面的观众，不论男女，也都压不住笑声。

他、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一靠强大的文本，二就靠表演的准确度了。

后者，是Sir的“舒适区”，那就要率先盘一盘。

追到现在的观众应该都知道。

他们两个几乎从未学过表演，在《喜剧大赛》第一季才临时组合在一起。

在《喜剧大赛》里，他们这样的演员不在少数。

节目组给所有团队都配备了表演老师，比如你们熟悉的刑天泽、松天硕、刘天池。

他们教演员如何更好地拿捏人物、传递情感，如何在方寸舞台上进行走位、对戏，以期给观众带来更好的节目。

但。

到吕严这，一旦他开始表演傲娇、羞耻等情绪。

表演老师？

用土豆的话说，“没有调整的空间”。

没办法，到位两个字已经写在了脸上。

《进化论》。

吕严猩猩和土豆猩猩相继进化。

可后者进化的速度，却远超前者。

面对《母猩猩图鉴》，他们一个感慨印刷、排版等技术的先进，感慨猩猩不能像人类那样，从书籍中获得跨越式的“进化”。

另一个，却相当原始，单纯为了观看母猩猩。

《代号大本钟》。

吕严饰演一个同盟军安插在德国情报站内部的中尉。

当土豆上校表示，有间谍窃取他们的情报。

间谍吕严别提多傲娇。

在Sir看。

这两段表演的精髓，不只在表情。

用土豆cue过的何冰老师的话说。

拿一个人物来分析
大家都有理解
但是千万不能演那个理解

《圆桌派》这期节目在几年前播出时，不少弹幕都在刷问号。

演员不就是要理解人物吗？不然怎么演？

何冰随后作出了解释——

理解是我们通过角色一系列行为

得出的结果
那是个答案
而我们要演的是算式
答案应该让观众判断出来

你一定记得《喜剧之王》里尹天仇被刁难的那场戏。

选角导演为什么看不中他？

因为他中彩票就笑，老婆死了就哭。

换句话说。

尹天仇演的是理解，是结果，是答案。

而好的表演是过程，是行为，是动作。

举例来说。

《教父》，重伤醒来后的维托·科里昂听到桑尼死了，啜泣一会儿后立马收声，安排军师汤姆该如何做事。

因为他知道，对于被五大家族盯上的科里昂家族来说，“哭，也算时间”。

《甜蜜蜜》，李翘被通知去认领豹哥，看到米老鼠没忍住笑出了声，没笑两秒转身由笑及哭。

因为她意识到，眼前这个冷冰冰的尸体真是豹哥。

这一段名场面最近被陈可辛导演本尊“辟谣”了，压根儿不是穿帮，就是影后张曼玉自己设计的，导演还觉得不好，想用直接就哭的几条。

结果剪进全片，发现还是先笑后哭的最好，余味最长。

《进化论》当然与这两部影史名作相去甚远。

但在表演上，拿捏“算式”的效果已经初现端倪。

由于进化缓慢，吕严猩猩还保留了许多兽性。

即使在另一个猩猩面前，也毫不掩饰。

如何展现？

一个迫不及待的动作足以。

你说“好色”不仅是兽性，也是人性？

的确。

但人类的羞耻心会压过好色。

试问——

哪个成年人会在人来人往的动物园，捧着一本人体构造图目不转睛？

除了精神病，Sir想不出另外的答案。

除了这样关于物种本性的逻辑分析。

Sir更想给出一个答案，是从观众看戏的观感解读出来的。

作品是放在有淘汰机制的综艺竞演环境里展现的，最怕的不是表达不完整，而是演完了不炸，观众觉得高冷、隔阂、没意思。

不得不说，1994年出生的土豆是有早熟的老灵魂的。

他写的这个本子有明显的精英视角，一旦沉浸在自我表达里就会把观众推开。

所以，他必需用吕严制造反差，去破坏。

再看这一段，当进化更高阶的猩猩发出莎士比亚式的呼唤时，话剧味儿的确是“冲”了些。

这时候进化不那么好的猩猩依照动物本能直接表达对图鉴的兴趣，就冲淡了精英范儿，甚至形成了对精英视角犀利的嘲讽。

这种让人服用舒适的笑果，Sir马上就想到了周星驰的《国产凌凌漆》，话不多说，直接看动图，就是罗家英出场给凌凌漆派任务这段。

‍

好笑吧，看一次笑一次。

就算是偶然的天启，土豆口中吕严的“羞耻心”就是扎进现代人的小匕首。

要你装，装到何时？

02

我是谁？

在目前的众多作品中，两人最喜欢的那个并不一致。

吕严钟爱《代号大本钟》，觉得它打磨久，够成熟。

土豆则最爱第一季的第一个节目《大巴车》。

“那个作品主要是没有剧情和情感共鸣，我觉得这个很重要，因为其实有共鸣、有结构的好写，按照方法论去套就行，但是纯扯、纯闹的本子反而不太好写。尤其是经过一些创作编剧上的训练之后，越发觉得自己难以回到去年写《大巴车》时候的状态，只有你完全不懂创作的时候才能写出那种本子。“——土豆

很多人觉得喜剧尤其是综艺，让人发笑就足够了。

不必上情感，上价值。

但就像周星驰、冯小刚的那些作品，童年看和现在看都会笑，可我们的感受却截然不同了。

胖达人的作品是“纯扯、纯闹”吗？

《大巴车》时期的确有些青涩，不够娴熟。

可这对于屏幕前的观众来说，也足够新鲜。

——没见过这么脱线的搞笑。

完全反逻辑、反常识、反理性嘛。

西安的兵马俑真的很不错
我买了很多在家里头

看的时候有一种”坏孩子“的爽感。

但后来的几个，Sir不这么看。

来吧，尝试一下新的解读方式。

《父亲的葬礼》。

从大佬到科学家，从半人马到土星，相继出席父亲的葬礼。

过于脱离实际，一般也被认为是“纯闹”。

被认为没有任何隐喻，任何阴霾。

幽默得漫无边际。

但。

如果这个孩子更小呢？

他会不会单纯得漫无边际。

单纯得相信光，相信龙猫巴士的存在。

而大佬、科学家、半人马、土星。

有没有可能——

只是一个孩子眼中，父亲的无所不能。

傻孩子你说什么呢
你的父亲
是一个本本分分的科学家
怎么会是半人马呢

那么，我们再从母亲和那些前来吊唁的朋友视角重新看父亲，有没有发现一个温暖中夹杂着心酸的真相。

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从来都不是被自己决定、选择的。

TA活在被讲述的故事里，唯有此TA才是有价值的。

极少数的人坚定地选择了做自我，绝大多数人在故事中模糊、变型。

《代号大本钟》。

一部寻找安全距离的年代情景喜剧。

汉斯土豆上校，德国情报站站长。

在诺曼底登陆之后，靠着精神胜利法，把自己盘成了同盟军派来德国的间谍“大本钟”。

而后，他枪毙了米歇尔吕严中尉，拿着炸弹炸毁了德国情报站。

“潜伏二十七年未被发现”的他，以汉斯土豆上校的名义“英勇就义”。

Sir想到《让子弹飞》。

在碉楼被攻破以后，张牧之问黄四郎，“你说是钱对我重要，还是你对我重要”。

黄四郎自信表示：“我”。

被否认后很诧异地反问：“不会是钱吧？”

转念一想，又自信地说：“还是我重要。”

张牧之的答案，他永远猜不到——

没有你 对我很重要

汉斯土豆上校也一样。

“大本钟”是谁不重要，但没有米歇尔吕严中尉对他很重要。

如果可以，“大本钟”是他最好。

这种身份上的赤裸裸的“错位”并不罕见。

《无耻混蛋》。

尽管已经知晓了将军和汉斯上校的交易。

但莱恩中尉刚脱困，就枪杀了赫曼，扒了他的头皮。

还在汉斯上校脑门上刻了字。

他无法忍受，一个法西斯上校以“俘虏”的身份进入美国。

更值得深思的——

尽管米歇尔吕严中尉顿顿炸鱼薯条、逢人聊天气、出门带雨伞，把自己是英国人写在了脸上。

但汉斯土豆上校坚决不肯相信他是间谍。

因为他是元首亲自举荐的。

1930版《西线无战事》有过类似情节。

一名士兵在战场上相当害怕。

保罗让他起身向前冲，他不为所动。

但长官“命令我前进”。

他就立马双眼放光，像打了鸡血一般冲上前去。

这无疑是一个隐喻。

人从不会怀疑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

哪怕他们已经错到离谱。

因为承认错误、弱小、失败过于痛苦。

不论是对他本人，还是对他的手下。

就好像《教父》，维托被枪击倒地。

受伤相当重对不对？

但你看他二儿子，蹲在旁边哭哭啼啼的样子——



他的信仰在崩塌。

他接受不了，无所不能的父亲在大街上被人枪击。

对此，《教父》的描述是——

二哥受的伤，好像比父亲还严重。

通过这些片子细节的审视，我们不难看出它们共同指向的人性一种：

人，如何在强大、虚妄的东西面前交出了自我。

这种东西可以是权力、名望、财富、甚至是我们今天熟悉的流量、人气等等。

03
努力、奋斗

喜剧演员大多都很痛苦。

周星驰、金凯瑞、沈腾等演员，银幕之上和日常生活的差别有多大，早被各种媒体报道过。

胖达人也不例外。

《喜剧大赛2》，许多观众都非常喜欢《代号大本钟》《进化论》。

这两个节目的魔力在哪？

从文本、结构，到表演、舞台调度，都显而易见的扎实。

但Sir想提另外两点。

一，拒绝重复。

《进化论》中，土豆猩猩多次提到爱因斯坦，提到牛顿。 

很容易就能call bcak到《父亲的葬礼》。

既可唤起观众对《喜剧大赛》的回忆，也能吸引一点印象分。

但两人均拒绝了这种形式。

他们觉得自己还能写，还有时间写，可以逼自己一把——

“就是很明确，不想重复”。

二，致敬经典

在被尊为“喜剧圣经”的《喜剧这回事》里，史蒂夫·卡普兰这样说：

世上有的是喜剧，你可没必要像躲避瘟疫一样避免与它们撞梗。你的任务是用你自己的方式把经典桥段讲出来……你至少得知道喜剧源自何方，然后疯狂地“剽窃”，只是你永远要小心翼翼地称之为致敬。

对。

“剽窃”是有一些触目惊心，这是喜剧人的表达方式。

但他说的本质是：要擅长学习经典，不是暗戳戳地偷别人的段子，而是光明正大去致敬、复刻。

甚至生怕观众认不出来那些经典桥段。

为什么不制造一种奇妙的舞台效果，让不同年代的笑声在一瞬间叠加？

《代号大本钟》的灵感来自于孙红雷主演的《潜伏》。

故事结构？

很多观众都看到了《主角与配角》《警察与小偷》的影子。

甚至连走台步时都有几分相似。

有距离的是年代戏。

没距离的是，对于悬殊身份的对调，无数观众乐见其成，从中被治愈了。

原来我没有那么弱，你也没有那么强。

《进化论》就更多了。

氢氦锂铍硼、薛定谔的猫、巴浦洛夫的狗、《时间简史》《战争与和平》等一系列化学、心理学、文学相关的知识。

它们有一个共同点——

大众所熟知的流行文化。

即使没看过，不理解，却也耳熟能详。

而喜剧，正建筑在能迅速让人会心一笑的基础之上。

《进化论》里这些基础，只是简单的复刻。

再进阶，则是利用现有情境去重新体验。

“母猪的产后护理”。

“三年又三年，这都九年了”。

“用功读书，怎么会从我嘴巴说出”。

《心病》里的梗成了“老梗”，是为了铺垫《母猩猩图鉴》。

梁朝伟在《无间道》里的台词少了一句，是吕严猩猩进化太慢，连十以内的加减法都不会算，不知道“三年又三年”是六年。

周杰伦在《听妈妈的话》里写的歌词，土豆猩猩莫名其妙就说了出来，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功读书”。

对于经典的致敬，两人也相当坦诚。

“在年纪比较小的时候看喜剧作品的渠道并没有现在这么多，而周星驰、陈佩斯等前辈的作品，是我们为数不多的获得快乐的机会，那对我们而言是一个萌芽。”——吕严

最后，Sir想说一个细节。

《进化论》，土豆猩猩那句“托遗响于悲风，又申之以揽茝”我们都熟悉。

前半句来自《赤壁赋》，后半句出自《离骚》。

重点不在缝合得巧妙，而在土豆猩猩特意将“茝”（chǎi）错读作chuǎi。

——他进化了，但没完全进化。

之后，在《喜剧大赛2》上，土豆被其他选手称作喜剧魔皇。

他把这个改成了自己的“微信名”。

因为如果人不吹嘘自己、激励自己，就很难坚持下去，这个称呼就是长个志气，你会觉得别人既然这么起了，你就得这么干。

这让Sir想到另一个喜剧魔皇。

——整个国产电影的喜剧魔皇。

《喜剧之王》里，他对着大海大喊：“努力！奋斗！”

于角色，这是尹天仇幼稚的自我鼓励。

角色之外呢？

Sir想。

是喜剧核心价值之所在。

给遗憾以饱满、给弱小以勇气、给悲伤以释怀。

你看那翻滚个不停的海浪，频频激起的水花。

你永远不知道，在辽阔的海岸线上，有多少孤独的个体曾经被它鼓励过，重铸信念，重回欢愉。

喜剧大赛的吉祥物是“笑花”，

土豆&吕严，还有更多台前幕后的喜剧人正在兴风作浪。

你准备好了吗？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李寻欢不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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