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屏幕”刷屏之后：乡村教育远比你想象得复杂

《这块屏幕可能改变命运》刷屏全网，你一定看过了。文中记者告诉我们，通过直播教学，可以让贫困地区的学生和成都七中的学生同步上课，可以让很多人考上本科，甚至还可以考上清华北大，改变人生命运。

报道很感人，但讨论声从未停歇，有人直觉，直播教学才是解决教育不公的良药，但也有人质疑它的作用有多大，甚至引发新一轮讨论：在线教育带来的是教育公平，还是加深了不公平？我们最迫切解决的教育问题，是信息差问题吗？

南瓜屋签约作者—大象老师，从自身行业出发，走到屏幕背后，对这件事深入分析，或许他的观点，可以解答一些你的疑惑。

记得前几年，一个美国教育团队来我们中国考察交流，当我们中方介绍“素质教育”时，美国人非常疑惑什么叫做“素质教育”，翻译人员解释了半天也没解释清楚，最后干脆说我们说的“素质教育”就是你们的“教育”，这下美国人终于明白了。

当我看到这篇报道时，引发了我不小的困惑，思索之后竟有点啼笑皆非之感。我们素质教育的口号喊了这么多年，却不过是把教育的分内事作为了一个前缀，这就好比一群母鸡大喊“我们一定要当会下蛋的母鸡！”

可见，我们在教育的路上跑偏跑到了什么地步，这也应了诗人北岛的那句话“远行与回归，而回归的路更长”。

浸淫教育行业十年，农村落后中学四年、落后城市知名重点小学六年，或许我的从业经历放在教育这个伟岸的命题下并没有什么发言权，但两相对照，在“教育公平”这个问题上，自认为还是可以讲一讲自己的“一家之言”，权当是在教育改革的大浪潮下的一朵飞沫吧。

2008年，我大学毕业便去了老家一所初中教学，当时那所中学的师资以中专毕业的师范生和民办教师为主，我算是第一批本科生教师。我抱着一腔书本中的教育理想走向讲台，但开学第一天就被现实打了个稀巴烂。

作为班主任，来到班里看着在座的六七十初中生，我准备先来场感人肺腑的见面演讲，但我的自我介绍还没说完，下面就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没人理我的茬，于是演讲会变成了纪律维持会，下课了，竟有人在背后骂我！怒不可遏，回想起来，实在惭愧，从第一天起我就变成了凶巴巴的“万恶”老师。

当时一个班里愿意学习的不会超过20个，能学得明白的绝不会超过10个。逃课上网、抽烟、谈恋爱、打架、勒索这些现象比比皆是，甚至那所学校在三年内打架打死了两个学生，其中有一个是在众目睽睽的教室里被同学一刀捅死，师生无不心惊胆颤。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教学工作似乎变得无关紧要了，老师们成为“治安巡逻员”，全校无死角执勤巡逻，老师们往往是一下课便奔赴自己的巡逻岗位执勤，在这种情况下，别说素质教育，就是应试教育都是一种奢侈。

教育从不是一个孤立的仅仅在校园发生的事，我认为教育更像是一个社会性的系统工程。农村学校之所以会落后这么多，这更多是社会问题，举个例子，在我所待过的那所农村中学，“叫家长”是件很难实现的事，为什么？因为孩子们大多是留守儿童，家校合作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有次我实在气不过，骑上摩托车带着一个学生去他家一探究竟，没想到空空的院子只有他奶奶一人，屋里面的地面坑洼不平，是真的“放不稳一张书桌”。电话沟通，家长经常会这样说：“孩子交给你们学校了，我们没法管，不听话就使劲揍。”

至于读书，那四年里我几乎没见过有学生读过课外书，偶尔有读的大多也是盗版的、低俗的言情或玄幻小说。孩子们总是一副“杀马特”的装扮，一张口污言秽语满天飞。

2012年我考到了现在工作的小学，这所学校是我们当地的名校，省市级优秀教师、各种名师一抓一大把，这在我原来的学校是不敢想象的，但带给我最大冲击的还是学生。

有天我看到一个三年级学生在看《乔布斯传》，我很好奇便问他能不能看懂，那个小孩给我复述了乔布斯的大概生平，最后总结了一句：“我不喜欢乔布斯，他那臭脾气……”，这让我很吃惊。这是学校教的吗？不是，这是他相对优渥的家庭和周边环境带给他的先天优势。

随着越来越多的高学历年轻教师不断充实到农村学校，以及各种频繁的教师交流，我相信城乡间的师资差距会慢慢缩小，但社会的、家庭的那些隐形差距怎么弥补呢？

那块所谓拉平差距的屏幕在我看来只不过是把师资的差距在某种程度上缩小，当然这样是以那些屏幕前真正的老师的师道尊严沦丧为代价的。

传道受业解惑，授业是传道和解惑的桥梁，屏幕前的老师没有了“授业”，何来传道解惑？当然了，在应试教育大行其道甚至愈发猛烈的趋势下，谈传道与解惑无异于太过理想主义色彩，高考不会考理想主义，不会考的东西都是瞎扯淡。

大家尽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把那块屏幕放到我曾待过的那所农村中学，孩子们会学好吗？

昨天跟朋友聊天，我说要是屏幕真这么神奇的话，全国只需要四所学校就可以搞好教育：小学屏幕让清华附小承包，中学屏幕让北京四中承包，大学屏幕让北大清华合包，也省得他老哥俩每年争抢状元丢人现眼了，如此，天下大同，我们也不必误人子弟了。

越说越偏激了，人家这块屏幕也没谈这么多理想，不过是提高升学率，对于愿意学习的孩子来说，在分数方面我是看好的，学生们在学校能学到高质量全免费的网课，此乃人生幸事，没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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