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他,你能想到一溜的名字来:喜来乐,刘罗锅,王保长……从没接过一条广告,只为戏出镜;近些年来“戏骨撑场,流量唱戏”的国产剧里,你也看不到他的影子;不像一般的戏骨都被交口称赞,与他相关的更多是“恶名”……由李保田主演和担任艺术总监的电视剧《钦差大臣》,播出时被出品方从30集剪成了33集。可李保田偏要较这个真,将出品方告上了法庭,最终获赔190万。当时他是文工团团长,上面领导硬塞一个长得漂亮,但不会演戏的演员来演江姐。可李保田坚决不同意,这就得罪人了,直接就被人按上“戏霸”的蔑称。李保田坦言,演员和导演与自己合作,“是一种折磨”。在《铁齿铜牙纪晓岚》的“铁三角”之前,更早的一个三角是《宰相刘罗锅》。
被问到为什么没有继续合作下去,李保田直言“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大家可以争论、碰撞,拿出能够服人的家伙来,什么咖位、情面,在他这里都不存在。一次拍戏,李保田跟导演大吵道:“我就较真,天天有人迟到,你怎么办?删了他的戏,咱们不用吵架。”但只要戏播出,观众夸你好就够了。
守在戏园子门口,一看到有人看不下去了,中途退场,他赶紧捡起人家不要的票根混进去看一会戏。中国杂技团在徐州演出的时候,散场了,但李保田久久离不开那个场子。他是爱戏,他父亲则不,每每看戏晚归,父亲都要教训他一顿。到了五年级毕业时,李保田索性不读书了,他想直接去演戏。父亲直接撂下狠话:“如果去演戏就要断绝父子关系。”
李保田二话不说选择了演戏,直接离家出走了,整整六年没回家。多年后,他解释道:“因为丑角里有对底层人的关怀。”丑角更多代表的是普通人的灵魂,代表的是小老百姓的智慧,代表了小老百姓对权贵者的抗争,代表了那些用不正统的方式进行斗争的那种可能性,他才能引起一种喜剧感,才能让观众乐。所以“丑角”并不丑,他对应的是一种美,身上折射的其实是一种包罗万象的人间大美。△ 电视剧《丑角爸爸》剧照每天饭吃不饱,还得早早起来练功,伙食不好,营养不良。作为唯一一个来自城市的孩子,他还受尽周围农村孩子的排挤。他尤其记得第一次主动争取上台机会,可是一到台上,脑子一片空白,忘词了。这直接让营养不良的李保田得了风寒,全身浮肿地住进了医院。1983年,37岁的李保田演了第一部电影《闯江湖》,演的就是丑角艺人张乐天。当两个假冒日本人的买办,找落魄的他“租用”老婆时。他先是自个儿苦笑,随之眼神凶狠,怒吼道:“找你老婆去!”二笑这些仗着背后有财有势,提出这么荒诞的要求,欺负自己同胞的人渣。今天的演员,对丑都唯恐避之而不及,最怕留下黑照,最在意银幕形象。他直接去跟当地的渔民生活了半个月,每天跟着去划船(最后练就了一身划船的本领)。电影中那黝黑的皮肤和乡土气息,原来是这样浸淫出来的。1989年时,张艺谋邀请李保田参演《菊豆》的主角杨天青。当时的张艺谋已经凭《红高粱》在国际上得了奖,绝对属于当红导演,多少演员排着队想跟他合作。电影主角是个18、19岁的小伙子,而当时李保田已经40多岁了,怎么能老黄瓜刷绿漆呢?可是一个月后,张艺谋又打来了电话说:“我用了个年轻演员,拍了几天觉得不行,杨天青还得你来演。”为了能留住李保田,《菊豆》的主角杨天青,从18岁的小伙变成了30多岁的老光棍。“那天晚上保田穿着一袭褐色的农民装,加上他一脸的皱折,带着颇具沧桑感的泥土气息,让我觉得他真像一农民大叔。后来我才知,他一进组就披上了这身衣物,再也没脱下,是为了进入他饰演的杨青山这一角色。”
寄人篱下,没权没势的老光棍,他的命运则是不停被主子杨金山剥削着。电影一开场其实就显示了这种权力关系,两人根本不可能平起平坐,而是永远一方坐着,一方站着。杨金山对杨天青说得最多的话:“明儿早点起床干活!”碍于礼数,面对既是主子,又是哥哥的颐指气使,杨天青是敢怒而不敢言。这么一个小细节,侧面表明,像杨天青这样的人,在这个社会很难抬头挺胸地活着。如果说《菊豆》是描述性压抑的电影,那菊豆这个角色是一个性欲的符号。当杨金山残废,对两人偷情没有威胁后,杨天青立刻变了脸。出了家门,面对传统的街坊邻里,他又打回了原形,继续怂下去。往后,他与张艺谋又合作了《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和《有话好好说》。用李保田的话来说,张艺谋是那种即使成了名之后,也“一直处在上升期”的导演,愿意和他一起较真。
“我就是喜欢这个玩意儿。走到哪,都会留意收集与京剧有关的东西。我敢保证,我收藏的脸谱数量和种类比国内那些研究京剧的专家还要多。我有裴艳玲大师题字的《河北脸谱》,你们都没有吧?”比如他广为人知的角色:王保长,宰相刘罗锅,还有神医喜来乐,都依然保有一种丑角的特色。喜来乐是文丑,刘罗锅则是官帽丑,李保田特别喜欢这种角色。他们骨子里头都还是老百姓的灵魂,是普通人的灵魂。如果他们受欢迎,恰恰证明了他们中间有普通人的灵魂。
而在他66岁那年,他特意接拍了一部电视剧《丑角爸爸》。他说:“能在一部剧里演丑角,一直是自己的心愿,也是对自己艺术生涯的一次总结。”丑角出身的他,希望能在自己演技炉火纯青的时候,演多一次丑角。与其说李保田不再演戏,不如说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艺术。每天走在胡同里,去菜市场买菜,去观察生活,拿耳朵去听生活。在没有戏演,或者没有人认真对待戏的时候,他宁愿蛰伏雪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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