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恐怖镜头的恐怖电影

《万湖会议》后劲儿太大了，字面意义上的“脊梁发冷”，没有任何恐怖镜头，却是最恐怖的人类电影，什么断手断脚喷血浆相比之下都是喜剧片。

我们看过很多大屠杀主题的经典作品，《辛德勒的名单》《钢琴师》《美丽人生》.....导演编剧、文学家、音乐家、哲学家包括科学家，都对这件事迷惑不已，杀戮听说过，但这么高效、冷静地杀，历史上闻所未闻。

大家有木有想过，这个如此周密的杀人计划是怎么诞生的？答案就是片名：万湖会议。（此前也杀犹太人但万湖是里程碑事件）

万湖是柏林郊外一处疗养度假胜地，1942年1月20日，15个德国纳粹高级军官（包括秘书艾希曼）齐聚万湖旁的一处别墅，商量怎么处理犹太人问题。

就在一个多月前日本空袭珍珠港，美国不装了全面参战，此前纳粹杀犹太人比较谨慎，一是考虑舆论，二是把犹太人当人质，现在撕破脸没啥好顾及了。

为德意志血统的纯洁性，元首要把犹太人从物理层面上消灭，希特勒为啥那么恨犹太人呢？种族、宗教狂热肯定有，另外经济因素不可忽视，没有犹太人的钱，德国不可能完成30年代经济奇迹。

会议大约持续2小时，《万湖会议》剧本基本来自会议纪要，这份文件极有历史价值，纳粹崩溃时其中一份留了下来，成为史学界研究大屠杀的重要线索。

2个小时+15个人，要决定1100万人的命运，不对应该说是：死法。

2001年英美合拍过一部《阴谋》，主题也是万湖会议，同样非常精彩，就是片名起得一般，吃着三文鱼喝着红酒，这明明是阳谋好嘛。

《阴谋》演员阵容极其豪华，肯尼斯•布拉纳、斯坦利•图齐、科林•费尔斯，还有年轻的抖森。

《阴谋》除了敬礼时来句德语，角色全程英文，相比之下《万湖会议》地道多了，德语的特点就是硬，巨多复合词，很具官僚气质，马克•吐温就曾说过德语“很可怕”。

整部电影就是开会，没有任何一个镜头涉及战场，但信息量一点儿不缺，女秘书准备会场时，画外音是广播中的狂热战争宣言。

15个角色群像来自各个部门，党卫军、国府、东线战场，德国人名字又长又聱牙，唠着唠着容易脸盲，你重点记四个就成。

会议发起主持者：莱茵哈德•海因里希，外号金发野兽，党卫军上将，地位仅次于希姆莱，乃希特勒重点培养对象，不过万湖会议几个月后被两个捷克士兵刺杀身亡。

威廉•施图克特博士，内政部秘书，当红法学专家，就算杀人也得讲法律，会议后半程跟海因里希吵了一架。

弗里德里希·克里钦格，总理府秘书，人道主义者，当然他没有直接反对杀犹太人，算与会者中唯一仅存的一丢丢良心。

下面到重点了，看似辈分最低的阿道夫•艾希曼，严格来说他不算高管，只担当记录秘书，却主导了整个会议进程，此后艾希曼因强硬的屠杀执行力平步青云，犹太人恨之入骨，建国后艾希曼被摩萨德特工一路追到阿根廷，1960年抓回以色列绞死。

官场有句俗语：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中外官场都适用，万湖会议就是重要的小会，目标、决策已基本清晰（元首认可），开会目的不是讨论出什么真知灼见，而是凝聚共识，头头脑脑们点头才能有效贯彻，事后避免扯皮不认账。

所以开会前海因里希先把外交部人员叫去，谁也不准唱反调。

会议框架主题是：找到解决犹太人的最终方案，不光德国境内和已占领区，还把苏联的500万也算进来，意思是苏联手拿把攥，最多一两年搞定，1100万大约相当于全欧洲的犹太人数量。

听到这个数字大部分人很吃惊，倒并非觉得不忍心，而是这么多人该怎么杀，如果全枪毙，不光浪费人力还浪费子弹。

聊着聊着，一个臭名昭著的字眼出现了：奥斯维辛。

集中营是有史以来最高效的屠杀模式（除了扔核弹），奥斯维辛标注着人类互相残杀能到什么程度。

但会议过程中，海因里希刻意弱化集中营，只有在被直接提问时才挤牙膏一样解释，万湖会议纪要是官僚系统打太极的杰作，里面没有直接出现“屠杀”“灭绝”等字眼，而用清洁消毒、生物处理、销毁等中性词代替，即使与会者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说明这些纳粹内心最深处也知道在行魔鬼之事，也怕传出去，汉娜•阿伦特有个著名概念叫“平庸之恶”，指在意识形态机器下的无思想、无责任犯罪，“板机是我扣的，但下命令的不是我”，战后许多纳粹战犯以此做为开脱，其中就包括艾希曼。

这场会议完美诠释了此概念，大家一丝不苟地履行职责，德意志引以为傲的严谨敬业反而造就完美杀人机器，卡夫卡应该会很喜欢万湖会议，简直天赐荒诞小说素材。

15人中只有克里钦格还算相对正常，他听说了东欧的屠杀，觉得失控了。

这番话立刻被参与行动的队长教育，杀犹太人只是门手艺，习惯就好。

克里钦格曾参加一战，那时为国而战死而无怨，现在你们对女人和孩子怎么下得去手。

然后.....

看到军官不带任何感情地叙述最丑恶的罪行，这不比任何恐怖片都恐怖？

《万湖会议》前20分钟稍显沉闷，后面渐入佳境，施图克特博士跳出来挑战海因里希，争论焦点：混多少血才算犹太人，以便依法屠杀。

有人说二分之一、有人说四分之一，也有人秉承“一滴血”原则全杀掉，施图克特最后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办法。

如果事先不知道主题，还以为他们在讨论怎么管理养鸡养猪厂。

最后一幕高潮点，架不住克里钦格连番追问：你们到底用什么具体办法杀死上千万犹太人，枪毙只在理论上行得通，现实中不光浪费资源，还会让行刑的德国士兵心理扭曲。

艾希曼平静公布答案：运来的犹太人根本无需停留，直接送集中营毒气室，杀人者和被杀者不接触，也就不会产生任何怜悯与内疚之情。

如果真存在上帝，他大概会疑惑这些人类在搞什么飞机。

然而再罪恶的行为也需要逻辑自洽，海因里希鼓励同僚再接再厉，咱是德意志帝国的英雄，为了下一代安居乐业，必须杀光犹太人。

全片没有BGM烘托氛围，却让我感受到刺骨寒冷，2个小时的会议倏忽而过，除了几个细节，海因里希基本达到既定目标，奥斯维辛等大规模集中营立刻投入建设。

至1945年德国兵败，共600万犹太人遭到系统性谋杀，成为人类历史难以抹去的伤痕。

这是我近几年看过最恐怖的电影，想想还是不推荐大家看吧，听我唠唠就行了。

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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